对海的认知大都来自幻想，单依纯承认，就像有那么几次，她幻想着，自己独自坐在海底歌唱——“这仅仅是关于一个画面、一个声场的幻想。”
#01（潜入）
“我要在水底下哼歌！”单依纯突然对潜水教练说。
潜水教练正打算向她说明初次潜水的注意事项，听到这想法后，停顿半秒说：“但潜水的时候，人的嘴是闭着的，而且可能水下也收不到音啊。”
“不需要收音，我就自己感受一下。”单依纯哼唱了几个音，“就像现在这样，感受一下在水里哼歌是什么样的声场。以后我就不用幻想了。”
此刻他们坐在新加坡海洋生态馆的海底房间内，头顶有一只黑色的蝠鲼贴着缸体缓缓地游过，它有个威风凛凛的称呼：“黑武士”。但人们更爱它的“笑脸”，浮游生物随水流被蝠鲼吸入，再通过鳃耙将水过滤掉，留下食物。
在蔚蓝的海水中遇上这张笑脸，太治愈了，让人想摸摸它。
“你戴上潜水装备的时候身长接近两米了，别看它们现在游得很慢，还没等你靠近，它们就会飞快地闪开。”
“潜水会上瘾吗？”单依纯自问自答，“我听说会。我前几年就想学潜水，但一直没什么机会。这是我第一次潜水，其实我有点怕水，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水里不受控制。”
“潜水很简单的，等你下到水中，紧张很快就会变成兴奋。”潜水教练安慰道，“唯一要担心的，是被压缩后的空气非常干燥，会让嗓子有点难受——你的嗓子很宝贵⋯⋯”
“没事，可以的。”单依纯没半点迟疑。
“⋯⋯解决的方式是咽唾沫。”教练继续说，“别担心，我们几个都会陪在你身边。”
入水前，工作人员开玩笑：不知道唱海豚音会不会吸引到海豚来呢！
“我真的尝试着在水里唱高一点。”单依纯潜入水中，被海水环抱，因为嘴里含着呼吸机，没法咬字，只哼出几个音，她听到“咕噜咕噜”的气泡声，“后来我问教练，他说，他听到我哼的几声，很短的几声。”
#02（看海）
单依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海，是在离家很近的舟山。
望着眼前的海，单依纯充满疑惑：为什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？“天阴阴的，它不是蓝色的，是黄黄的，沙子踩上去不是细软的。”几条淡水河汇入大海时携带着大量的泥沙，再加上近岸潮汐的搅动，海水常年呈现黄浊色。
“我也从来没觉得海是安静的。”单依纯想起海南的海，也不是澄澈的蓝色，晚上从酒店窗口望出去，只有深不可测的黑，“我听到海浪的声音、风的声音。”直觉告诉她，海的深处藏着许多陌生的、未知的生物：“之前，我从未靠近海，所以对它一无所知——未知令我害怕，也可能是一种敬畏。”
人类不过探索了海洋的5%，剩下的95%都是未知。单依纯的遐想随潮汐翻滚：有多少生命体在其中诞生、在其中灭亡？海底生物会不会发出声音？它们有没有交流的语言，能不能“听”见彼此呢？
刚踏入新加坡海洋生态馆，单依纯并不觉得这里是真正的海，“因为没有海的声音”。渐渐地，她相信，“普通人不可能通过自己的能力真的去往海底世界，或许这是我们通往海洋最近的入口，是很多人接近海洋的第一步”。
#03（水母与珊瑚礁）
在“海洋奇观”水母区，单依纯能够近距离观察水母：“它们颜色清透，给人一种梦幻感，但又可以看到触手、口腕，这让我产生密集恐惧。”单依纯观察到每只水母游动的频率、姿态不一样：“虽然是一个品种，但长得不一样，每一只都有自己的性格。”水母的伞状体一舒一收，让单依纯想到“心跳”：“就像此刻我在你对面，却听不到你的心跳声，当看到水母（游动）的姿态，我就觉得它们应该有声音。”
水母区设有一个互动装置：找出藏在水母模型里的4只塑料袋。海龟会将塑料袋当成水母误食进体内，塑料在它胃里无法消化，海龟最终要么饿死，要么被刺穿内脏。2024年，某海龟保护协会带领的研究小组检查了135只被冲上岸或意外被渔网捕获的红海龟，共发现了492块塑料碎片。单依纯站在装置前面找了好久，才找出全部塑料袋，她语带哀伤：“连人都分不清，何况海龟呢？”无数塑料垃圾被北赤道暖流、北太平洋暖流等多股洋流带去了太平洋中部，形成“北太平洋垃圾漩涡”，如今面积已达到160万平方公里：“任由这一切继续下去，若干年后，它们会离人类越来越近——或许你待的地方，垃圾就会漫过来。”
单依纯常常觉得，海洋很善良：“它不是要伤害我们，而是试图自己去消解一切。自然从来不反抗，始终都在馈赠，它的声音不论你想不想听，总有一天会听到的。”
更让单依纯震惊的是珊瑚礁的现状。
“开始听说如今珊瑚礁只占海洋面积的1%，我已经很吃惊了，后来他们纠正说，其实是0.1%。”难以置信的是，“就是这0.1%的珊瑚礁支撑着25%的海洋生物多样性。”
工作人员向单依纯展示了珊瑚白化样本：五彩斑斓的珊瑚虫群居在一起，分泌碳酸钙形成骨架，慢慢堆积成珊瑚，因为海水升温、海洋酸化，珊瑚虫会排出共生藻，失去颜色和营养来源，最后变成惨白的骨骼。一块珊瑚礁形成需要上百年，可死亡不过在数月间。单依纯想起童年时得到的珊瑚标本：“我不知道那是珊瑚的尸体，当时只是觉得它漂亮，没想到它活着的时候有那么多颜色。”
联合国环境规划署说，过去50年里，全球已经失去了50%的珊瑚礁，要是温室气体排放继续增加，到2050年，90%的珊瑚礁会彻底消失。单依纯觉得，听起来很像一个村落，年轻人出去打拼，只留下老人，越来越多人的离去就会让一个村落走向没落和消亡。
“小时候我们就知道食物链，某一个物种的消失，可能影响整个生态。”她记起读书时老师总说“海洋保护”，只觉得这句话距离自己很远，但此刻“另一个世界”的生物就近在咫尺。
#04（鲸落）
在“深渊”展区，单依纯走入鲸鱼的骨架，她伸手试图触摸骨架的顶部，却完全够不着。在这里，沉浸式投影展现出鲸落的神奇过程。
单依纯在网上第一次知道“鲸落”这个词。所谓“一鲸落，万物生”，鲸鱼死后，尸体从海面缓缓沉入海底，形成海洋生态系统，这个过程能持续数月甚至数年，被称为“深海里的绿洲”。一具鲸尸能支撑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，从食腐的鲨鱼、甲壳类，到分解骨骼的细菌，它滋养着上万个生物体。
“这几个字让我觉得生命更替、自然循环、周而复始。”盛大的“死亡”让参观者失语，“之前觉得死亡是悲伤的事情。死亡离我还很远，但我也会幻想死亡——无论是自己或是别人。每当我想到死亡，总会陷入低落的情绪。当得知鲸鱼的尸体滋养了那么多海洋生物，便觉得自然界就是如此，消亡也可能伴随着新生。”
#05（未来）
最后两个装置向人类展示了可能的未来，并非杞人忧天，并非危言耸听，而是基于各项数据得出的预测。假使人类依旧对海洋现状视若无睹、放任不管——
视频中，冰川融化，南极巨大的冰架断裂、坍塌，天空快速变化，日出和极光交替出现；装着狮子鱼的空间里不是水草或石头，而是残破的沙发、桌椅等。
“前一个令我在恐惧中感叹自然的壮阔，后一个让我脑海里任何美好的幻想都不剩了。狮子鱼（因人类弃养或水族贸易泄漏进入加勒比海区及美国东南部海域）在非原生海域没有天敌，繁殖速度又超快，或许某一天，我们的客厅都会被狮子鱼侵入。”单依纯沉默几秒，“或许，海洋的尽头就是地球的尽头。既然我们还生存在这里，希望和地球有更长久的缘分。能不能再多做点什么呢？”
摄影师尝试模拟鲨鱼视角，透过玻璃望向单依纯，从而构成一幅有趣的画面：两个世界的生物，我动不到你，你也动不到我。有一种和谐被营造出来。回到单依纯刚踏入海洋生态馆的那一刻，她期待着与海之间，“并不想留下什么痕迹，只想是不是可以靠近它一点，再近一点”。
“我有一些很好的预感……”
ELLE：参观新加坡海洋生态馆、体验潜水算是一趟特殊的旅行。于你而言，旅行的意义是什么呢？
单依纯：像是面前有一张地图，原本暗的部分，去过之后就被点亮了。这一趟旅程很值得。
ELLE：如果将音乐也视作一段旅程，这次你参与《歌手2025》，经历了不少全新的挑战。在节目结束后，你发现自己有哪些变化呢？
单依纯：我真的有一点戒断反应。结束当下的感觉是“终于结束了，好放松啊”。那三个月中，每周的节奏都很规律，一轮结束就进入下一个循环，所以即便节目结束了，我还是常常说“今天是星期三，我们应该在长沙彩排了”。好像做了一场梦，突然醒了。梦里，有累的时候，有纠结、痛苦的时候，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幸福，因为我在做音乐，那是我热爱的事。节目中，我一直在探索，在拓宽自己的边界。我们（期待）做的音乐作品非常“极端”，当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，但我就那么做了，并且做了下来。实话说，下了节目后，我的阈值变高了。当然，面对一个作品，每个人的感知不同，但整体来说，我变得更挑剔了。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是要求变高了？
ELLE：从2023年第一次线下演唱会，到2025年你完成了个唱巡演，和歌迷直接接触的感受如何？
单依纯：非常幸福，还记得2023年底我第一次开线下演唱会的时候，（演出）规模不算太小，我心里其实没底——定这么大的场子，票能卖完吗？（但）我很幸运，有这么一群愿意支持我的朋友。我从零开始，歌迷陪着我，像小朋友磕磕绊绊学走路一样，（一直到2025年我们一起）经历了很多事情，一切的发生让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。我是个不容易自我满足的人，总觉得当下的创作不够好，却依旧有那么多朋友喜欢这个不完美的我，我很幸运。
ELLE：演唱会上，与歌迷的哪些联结让你难忘？
单依纯：在台上，我看到歌迷举着灯牌，牌子写着留言，比如“眼泪自由”就令我非常感动。有人的牌子上写下这是我们第几次见面，我甚至可以认出一些歌迷，他们经常来“线下”看我的演出，但从不打扰我的生活。我的粉丝几乎都是这样。我们之间很亲密，又保持着舒服的距离。
ELLE：这也许可以成为“无言的默契”。
单依纯：我认出他们来，他们也知道我认出来了。
ELLE：我觉得你的用词很有意思，比如“研究”音乐，“打磨”一首歌，“玩”起来……
单依纯：玩起来不一定非要是创作音乐的时候，它更是一种心态。研究音乐的时候也可以玩起来，打磨作品的时候也有有趣的瞬间。我希望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，创作动机永远非常纯粹——因为喜欢音乐，对生活有一些感悟。我对所有唱歌的理解、处理、表达，都从自身的感受出发——这么唱好听，这么唱真诚，我就这么做了。
ELLE：不断挑战有难度的作品、提高技巧、实验性探索，也是你喜欢的快乐？
单依纯：我喜欢尝试、喜欢探索，假如有这么一天，世界上所有人都觉得我唱得好听，我也还是会像现在一样，觉得有更多可能性，可以再深挖一下。我不会知足的。不是说难度高、音乐性强就一定好听，毕竟好听是个人感受，但我希望做一些有价值的音乐、我愿意去追求的音乐。
ELLE：听说你不喜欢将自己过度暴露在公众面前，那人气上升带来的种种状况会给你造成压力吗？
单依纯：我没办法完全控制这件事，这不是我的选择。不过，我的歌迷、关注我的朋友还是很有分寸的。他们想保护我，不打扰我。关于个人生活，比以前，我更愿意主动分享了，虽然还不是很多。我不是分享欲特别强的人，也不想push自己，但我们的工作人员会替粉丝push我，说他们很想你啊，你要不要发点什么？
ELLE：那你理想的工作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呢？
单依纯：可持续发展吧。别忙到自己的生活都没有了——虽然我也经历过那样的日子。不过，当完全空下来的时候，会觉得忙起来也挺幸福的。
ELLE：那你接下来的期待、规划或是畅想是什么？
单依纯：我对未来不会有具体的想象，我只有一些很好的预感。我有期待的状态，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。
ELLE：期待明天会更好！
单依纯：（笑）不知道好在哪儿，但就是（感觉）更好了！
*本期内容收录于《世界时装之苑ELLE》25年12月增刊，杂志购买可点击文末左下角“阅读原文”。
摄影：黄家奇
造型总监：高鼎
造型：李润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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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访：SHERRY
撰文：赵典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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